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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也是10幾年前的個案了,記憶依然鮮明,因為那天是9月21日,是個陰雨綿綿的天氣,是921滿10年的時間。
那天早上,王女士(化名)進入治療室時,表情冷漠,有些滄桑,儀表正常,穿了較鮮豔的衣服,我跟她打了招呼說聲早,她只是淡淡的點頭,就自己坐下來,眼神飄向遠方。
我看了一下病例,重度憂鬱症。這診斷對我已不再陌生,本來我以為能理解這診斷背後所衝擊的生命重量,但事實上……短短幾個字的診斷,都有難以言喻的悲傷。
一開始說明心理諮商相關流程及內容後,王女士說完自己的名字、生日後,接著突然飄出輕輕淡淡的聲音說我兩個孩子都死了,我現在是在餐廰廚房當雜工。
王女士幽幽地說:「今年是第10年了,那時候我前夫騙我假離婚,說他負債300百萬,怕連累我所以先跟我假離婚,我很相信他,他希望我幫他還錢,於是叫我把小孩放在南投婆婆家,由婆家負責照顧。假離婚後,我一個人隻身在台中專心賺錢,為了幫他還錢跟養小孩錢,我就去當小姐,他說沒關係,那2年我幫他還了約1百萬。」
「但之後,他就越來越找不到人,也沒有接我電話,我想要看小孩,婆婆開始不讓我看,我後來很生氣,騎機車去,誰知婆婆說小孩不想看到我,叫我離開,我很難過的求她,最後下跪,還是看不到孩子。我回來就沒什麼力氣賺錢,有時待在套房一天,都在想小孩,那時把賺的錢幾乎都給前夫了,自己也沒留什麼錢,所以打官司爭監護權根本不可能……我後來又騎了好幾次車去找小孩,都一直沒見到,下跪好幾次都一樣看不到,最後她(婆婆)竟然說我是做小姐的,沒有資格看,但做小姐我們假離婚的時候,我前夫早就知道,也說沒關係,先渡過難關要緊。」
「沒想到,後來也都看不到了……」
「他們家是透天厝,921那天聽他們說兩個小孩在一樓日式房間內睡覺,前夫不在家,婆婆在樓上,房子震垮,後來兩個女兒都壓死了,一個大班,一個小班。 」
「連想買兩套新的漂亮的衣服跟鞋子燒給她們,都沒有錢,我是失敗的媽媽,後來只買了餅乾去看她們……每年今天我都會穿亮亮的衣服想她們。」
王女士說的輕描淡寫,不帶情緒,而我聽完已淚兩行。擦完眼淚,我凝視她的眼睛,嘴巴打不開,我只能用我雙手緊緊握住她,給予我想表達無聲的力量與支持。
王女士眼神從飄渺到跟我對視,她笑了一下說:妳是我第一個說完,沒問我為何沒哭的心理醫生。
我:看着妳眼睛,我看不到悲傷的盡頭……妳用妳的方式思念孩子。我只想跟你說:我知道妳10年來活的很辛苦。我相信你是百分百愛孩子的好媽媽,女兒們也一定愛妳。
王女士流下眼淚也讓我再次流下……
在16年的執業生涯中,我想說的是「在悲傷面前我不是專家,我只是一個人」
悲傷是藏在心裡說不出的痛,需要時間的代謝,不是表面的安慰,更不是施捨的同情。它也許無聲無息、它也許撕心裂肺、它也許冷漠無情、更也許談笑風生。悲痛的樣貌因人而異,沒有「應該有」的樣子。
最常有人問我「需要多久?」
我的答案:沒有期限,也不需有期限,因為它終將會變成生命的過程與一部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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